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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的,我回來了,但卻送走了我摯愛的阿公。



他今年86歲,一路好走。



小的時候,父母親經商,所以把我和妹妹們託付給阿公阿嬤帶,一直到幼稚園才被帶出來。

記得在好像三歲那年,住家對面的木造房發生了火災,阿公阿嬤就在三更半夜中一人揹著我和妹妹急忙的跑出來,模糊的印象就只剩下這些。



要上一年級的那年,阿嬤在六十一歲那年就上天堂了,阿公就開始和我們同住,一住就是幾十年。



我記得我小時候的便當是他送的,他總會給我十塊錢當零用錢。

小時候身體不好,也總是他帶著我去看醫生,坐在小JOG後面,時速三四十的騎著。

我和阿公沒什麼話說,但卻是這種親密的血緣維繫著。



阿公的作息很正常,早晨的時候總是五點多就出門運動,偶爾向我炫耀他拾來的發票又中獎;午睡起床後總是聽著電台,然後不小心偶爾常在搖椅上睡著,假牙還會掉出來。



他很好學,總會看著報紙然後問著我們各個姐妹這個字怎麼寫那個字怎麼念。



有一回,我嫉妒阿公比較疼愛大妹,曾在樓梯間對他大吼”你都不疼我”,那時候我念國小。

隨著你年紀越大,身體開始退化著,我卻也離開了家庭嫁到另一個家庭...想對你說很多話,

可是你聽不到了。



.....



我好想你哦,人生的無常或許就是如此,在火化完的第二天,我拿著你留下來的家中鑰匙,

眼淚就這樣流下來...







目送(給所有為人父母子女者)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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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送 ----龍應台



華安上小學第一天,我和他手牽著手, 穿過好幾條街,到維多利亞小學。



九月初,家家戶戶院子裡的蘋果和梨樹都綴滿了拳頭大小的果子,



枝枒因為負重而沈沈下垂,越出了樹籬,勾到過路行人的頭髮。

很多很多的孩子,在操場上等候上課的第一聲鈴響。小小的手,



圈在爸爸的、媽媽的手心裡,怯怯的眼神,

打量著周遭。 他們是幼稚園的畢業生,但是他們還不知道一個定律:



一件事情的畢業,永遠是另一件事情的開啟。



鈴聲一響,頓時人影錯雜,奔往不同方向,



但是在那麼多穿梭紛亂的人群裡,我無比清楚地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──



就好像在一百個嬰兒同時哭聲大作時,你仍舊能夠準確聽出自己那一個的位置。



華安背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書包往前走,

但是他不斷地回頭;好像穿越一條無邊 無際的時空長河,



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。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裡。



十六歲,他到美國作交換生一年。 我送他到機場。



告別時,照例擁抱,我的頭只能貼到他的胸口,好像抱住了長頸鹿的腳。



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。 他在長 長的行列裡,等候護照檢驗;



我就站在外面,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。



終 於輪到他,在海關窗口停留片刻,然後拿回護照,閃入一扇門,倏乎不見。



一直在等候, 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。但是他沒有,一次都沒有。



現在他二十一歲,上的大學,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。



但即使是同路,他也不願搭我的車。



即使同車,他戴上耳機──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,是一扇緊閉的門。



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車,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:



一 個高 高瘦瘦的青年,眼睛望向灰色的海;



我只能想像,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,但是,我進不去。



一會兒公車來了,擋住了他的身影。車子開走,一條空蕩蕩的街,只立著一只郵筒。



我慢慢地、慢慢地瞭解到,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



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

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,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 轉彎的地方,



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。



我慢慢地、慢慢地意識到我的落寞,彷彿和另一個背影有關。



博士學位讀完之後,我 回台灣教書。



到大學報到第一天,父親用他那輛運送飼料的廉價小貨車長途送我。



到了 我才發覺,他沒開到大學正門口,而是停在側門的窄巷邊。



卸下行李之後,他爬回車內,準備回去,明明啟動了引擎,



卻又搖下車窗,頭伸出來說:



「女兒,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,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車。」





我看著他的小貨車小心地倒車,然後噗噗駛出巷口,留下一團黑煙。



直到車子轉彎看不見了,我還站在那裡,一口皮箱旁。



每個禮拜 到醫院去看他,是十幾年後的時光了。推著他的輪椅散步,



他的頭低垂到胸口。有一次,發現排泄物淋滿了他的褲腿,



我蹲下來用自己的手帕幫他擦拭,裙子也沾上了糞便,但是我必須就這樣趕回台北上班。



護士接過他的輪椅,我拎起皮包,看著輪椅的背影,在自動玻璃門前稍停,然後沒入門後。



我總是在 暮色沉沉中奔向機場。



火葬場的爐門 前,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沈重的抽屜, 緩緩往前滑行。



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麼近,距離爐門也不過五公尺。



雨絲被風吹斜,飄進長廊內。我掠開雨濕了前額的頭髮,



深深、深深 地凝望,希望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。



我慢慢地、慢慢地了解到,所謂父女母子一場,只不過意味著,











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。

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,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,



而且,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:不必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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